不管是青年人還是成年人,能從社會關係中獲得的心理支持,都非常之少。
經常,當你傾訴痛苦時,你得到的不是安慰,而是打着安慰旗號的精神暴力。
遇到煩惱時,你第一時間會向誰求助?
對方的安慰,能幫到你嗎?
01
先分享一個讓我感到驚訝的事兒。
前兩天一個朋友告訴我,剛上大學,他感到迷茫。
中學時他只知道學習,而大學是一套全新的邏輯,他一時難以適應。
加上與周圍同學關係不融洽,他感覺非常孤單。
最近,他終於鼓起勇氣,打算求助學校心理諮詢室的老師。
結果心理老師問他:你怎麼不想想你的父母呢,他們把你供到大學多不容易啊。
爲什麼不多去參加一些社團呢?你怎麼這麼消極呀?
我不知道你們聽到這話是啥感受。
當一個人本身就很痛苦時,你反問他,爲什麼不想想父母?
這等於是,給他的痛苦上又壓了一份責任。
只能讓他更加愧疚。
他本來就處於自責中,你還要指責,你爲什麼這麼消極。
結果就是,朋友走出諮詢室後,更喪了。
讓我感到驚訝的是,這是國內985一流高校的心理老師。
這樣的事情,我相信,我們每個人都不止一次地經歷過。
當你向別人表露痛苦時,就好像一顆海底的蚌,小心翼翼地打開殼。
沒想到,你收到的不是呵護,而是刺痛。
伴侶、家人、師長,朋友都有可能成爲刺痛的來源。
我曾收到一封私信,一個同學說,他上中學學習不好,在作文裏他表達了自己對人生的失望。
老師把作文拿給他的父母看,讓父母多關注關注孩子。
結果父母當着大家的面把作文撕了,指責他:你天天想這些沒用的東西幹嘛?怪不得學習不好。
你爲什麼不?
你就不能?
怎麼別人都可以?
至於嗎?
這樣的指責一步步把求助者推向痛苦的邊緣。
除了指責外,令我們困擾的還有爹味安慰。
他並沒有真正看到你,只是把你的痛苦當作他輸出價值觀的契機。
你應該這樣,那樣,再這樣。
你好像聽了一場演講,被迫成爲對方膨脹自我的觀衆。
還有雞血式安慰。
看看海倫凱勒,瞧瞧居里夫人。
你也要像貝多芬一樣扼住命運的喉嚨啊。
拜託,我連期末考試都扼不住,我還要扼命運?
我不知道,你會經常遇到哪類安慰方式?
一次次的敞開心扉,換來的是失望。
後來,大家學會了閉嘴,揣着祕密生活。
除了自我寬慰外,沒有更好的出口。
後來,別人問,你這人怎麼越來越悶,越來越不愛說話?
我們能回應的只有,苦笑。有的時候,我們也會轉換身份,有意無意,把同樣的傷害帶給來找我們求助的人。
我們沒有互相幫助,而是把彼此越推越遠。
02
有人會說,我只是太着急了。
我也不想傷害別人啊!
我只是在爲對方好呀!
抱着冷酷的想法,我並不這樣認爲。
這些安慰背後並非純然友善,而是夾帶着一些自私。
社會心理學認爲,人總是有一種天生的,想要比別人高,比別人強的慾望。
當一個人向外界求助時,其實是在袒露脆弱,是把自己放在了弱小的位置上。
但這種弱小,喚起的並不是保護。
而是,讓對方認爲,他可以藉此控制這個人。
比如你的父母,一直希望你能早早找個人結婚。
平時他們跟你說,你都像銅牆鐵壁一樣滿不在乎。
因爲你過得還不錯。
等你工作遇到困難或感到疲憊時,他們就會感到,機會來了。
於是他們警示你:這就是不結婚的後果!
就像上高中前,不管你說什麼煩惱,最後都會被父母老師拐到好好學習上。
他們並不在意你的煩惱本身。
只是想通過安慰,輸出自己的意願。
求助者的弱小,也給了對方施展自身優越的機會。
比如一個男生,平時一直和他的女朋友平等相處,甚至總是被她壓過一頭。
等到有一天,女友終於要尋求他的幫助了。
他感到,我終於有機會出頭了。
所以,總會不由自主地,想要表現更多自己的強大。
這種想要高於別人的慾望,並不是有意的。
但無論有意無意,結果是一樣的。
那就是對方的自我越來越膨脹。
他打壓你,控制你,向你炫耀。
你的自我被擠得越來越小。
你沒有被理解,而是感覺更無力。
你不但要處理煩惱本身的無力,還要處理對方給你增加的無力。
我不把這些行爲定義爲人性之惡。
我有的時候也會想要壓制別人。
它是人的本能之一。
只是愛有時需要對抗本能,它需要一點剋制,一點放棄。
需要讓自我消失,望向對方。
換句話說,它需要學習。
03
那麼,該如何學習呢?
如果我想要更好地安慰別人;
或者在遭遇問題的時候,我想要好地進行自我安慰;
我應該怎麼做?
我可以介紹一個公式。
這個公式來自於我的心理諮詢體驗。
可以說,心理諮詢師的本職,就是安慰。
我做過比較長程的一段心理諮詢。
在差不多2個月的時間裏,諮詢師只對我做了一件事:賦能。
她不是展示自己的能力,而是爲讓我感到,我是強大的。
我把這個賦能的方法,表達爲一個公式:自主感+勝任感+關聯感。
每次跟諮詢師聊天,她從來不會要求我,應該怎麼做。
有時我會對現狀着急。
她就會安撫我:遇到困難,痛苦是合理的。
你可以允許自己低落。
着急也是合理的。
因爲你想要向上。
她幫我卸掉了很多枷鎖。
在外面的時候,我覺得自己經常是緊繃的。
來到這裏後,我一下放鬆了。
她讓我感到,我不需要在意外界的評判,我可以自主地決定做什麼、何時做、如何做。
除了增強自主感,她還給予了我很多信心,即勝任感。
有一次,我爲處理不好父母關係感到沮喪。
我說我怎麼把生活過成這樣了?
諮詢師話鋒一轉,她說你很棒的。
你們雖然關係不好,但你一直以來都沒有被父母影響,你都在堅定地追求自己的東西。
你是有信念的。
不管我說什麼,她都會引導我去觀察好的那一面。
讓我意識到,我其實比我想象中更好。
而公式裏的關聯感是指,她會在安慰我的時候,與我建立堅定的聯繫。
我從她那裏感受到了人與人的基本愛意。
反正去做心理諮詢的時候,我特別愛哭。
有時當我淚眼朦朧地一抬頭,看到對面那個人正耐心地,關切地,望着我時:我突然有了能量。
我感覺我並不孤單。
有人陪伴我,支持我,我可以做得更好。
你會發現,心理諮詢式的安慰和日常暴力安慰最大區別在於:
他們的着力點是完全相反的。
暴力安慰是表達:你不行,我厲害,你得聽我的。
心理諮詢式安慰是在表達:你可以,我只是陪伴和支持你,你不需要聽我的。
暴力安慰是我高你低。
心理諮詢安慰是,我可以和你一起託舉着你,讓你走向你想去的地方。
根據以上原則,我整理了安慰別人和自我安慰的操作性步驟:
自主感:
1、引導對方儘可能多地說出感受
(比如說,那是什麼感覺?你怎麼想?你是覺得xxx嗎?)
2、不對感受做評判,幫助對方接納感受。
(比如說:我知道你有這個感覺,這是正常的。)
3、在對方沒有尋求幫助的時候,不要提建議
勝任感:
1、不要口號式鼓勵。
2、可以幫助對方回憶他們曾經取得的成就,提醒他們這些成就的意義。幫助他們重新建立信心。
3、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給對方提供實際的支持。
關聯感:
1、告訴對方:我會一直陪着你
2、用肢體語言表達支持,比如抱抱對方,拉着對方的手
04
最後,我想說,如果你現在或未來遇到了困難,請一定要遠離那些給你造成二次傷害的人。
去找那些真正關注你的人。
記住,總有人能拉你一把。
如果你的朋友或家人遇到了困難,你可以試着用上面的方法安慰他們,給予他們希望和力量。
就像小時候學習走路,跑得快的時候,你會愉快興奮;跌倒了,你會挫敗沮喪。
安慰就是,承認和理解你的處境。
告訴你:我知道你現在摔倒了,很疼吧?
沒關係,讓我抱抱你。
參考書目:《心理諮詢師的問診策略(第六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