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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父親節寫給父親

我爸在家排行第三,爸爸隨母姓,奶奶叫他熊老三。

我出生那年他22歲。

我爸從我很小就在外工作,很少能和我們見面。印象中我經常在他離開家之後一個人把頭埋在他留在家裏的外套裏。我從小就最喜歡他,到現在也還是。

他每次回家都會給我帶新奇的玩意兒回來,可以釣魚的玩具,會咬人的鯊魚,可以用嘴吹出圖案來的“東方神筆”……他給我買過幾部好萊塢電影的光碟,我反反覆覆看,記得每一句臺詞……

他教我下象棋,每次他回家,我都拉着他下幾盤,不記得我們誰贏得比較多;在我大概長到有乒乓球桌那麼高的年紀吧,暑假我可以住在他工作的地方的時候,我們每天都去打乒乓球,我學會了握橫拍和抽球,好像偶爾也能贏他;開始學桌球的時候,我記得我的身高還夠不到那個桌球檯,慢慢學會了架杆、瞄準、擊球,我的水平一直比同齡人高一些,但是一直沒有超過他的……

也有爸爸沒教會我的事情。他會踢足球,我從來沒機會看他踢球的樣子;他會吉他彈唱,我們家的那把大吉他,他時不時就會拿出來露一手,我聽過他在家裏唱,在公司年會上唱,我說過好多次想讓他教我,但一直沒能實現,不過我繼承了他的一把好嗓子,我不會彈但我很會唱……

爸爸在我離開家上大學那一年才終於回了家,當我終於盼望到了“只要回家爸爸就在”的時候,我能回家的次數卻越來越少了。

因爲回家的次數變少,每一次他都會想辦法帶來不同的體驗。從簡單的遊山玩水,然後是釣魚、野外燒烤……幾乎每一次回家前,他都會“預告”要帶我去哪個地方玩,十年來,都是如此。

探險、抓螃蟹、捕蝦……小時候都鮮少一起做過的事情,卻在我二十多歲以後成爲了和他們的日常。我每次回家,都可以拍好多照片和視頻,平時不喜歡拍照片的我,也忍不住要舉起相機記錄那些即使身在當下也要大聲感嘆“太好了”的時光。

那些感受到“爸爸還拿我當孩子”的瞬間也是快樂的,比如他會像小時候一樣給我留紙條,會問我要不要玩具。

爸爸是個非常細心的人。我以前看見他的聯繫人備註後面都標註着數字,後來才知道,那是生日,於是我也學會了給朋友暱稱備註生日,這樣常聯繫的人的生日都不會忘記。

過年去探望年長的親戚的時候,看見他從車窗玻璃上透明膠貼着的一個小紙條裏面摳出來一張SD卡,原來是因爲親戚偶爾說“無聊的時候想聽歌”,他就下載了很多歌帶過來給她裝到手機裏。

但爸爸給的陪伴和教育遠遠不止這些。

去年我轉行,工作壓力大到崩潰,每天下班會忍不住大哭,給他們打電話,渴求抓住一些安慰。這樣過了一段時間,某天晚上爸爸突然在電話裏說“你記不記得,你剛上高中那會兒,和現在是一樣的情況。”

記憶突然被拉回2009年,那個剛剛進入所謂的“重點班”,發現周圍同學都能輕鬆聽懂數理化課而我卻一頭霧水覺得自己來錯了地方的我,也是一次又一次這樣向他們哭訴,但我也還是適應過來了。

“你剛讀研究生的時候也是。”記憶拉到2016年,剛到韓國的我數次因爲壓力大到想要退學。

我一邊驚訝於自己原來是這樣一路克服了許多挑戰並且取得了不錯的成績,一邊感動於“原來我是從那麼久以前,就習慣了向他們傾訴;原來他們已經聽了我這麼多年的“抱怨”;原來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們都還幫我記得。”

我是突然意識到,父母和子女的關係相比於其他任何關係是如此的不可替代,因爲只有父母,能在如此漫長的時間裏去見證、記得我們一步一步的成長,去用這樣簡單的話語一下子就讓我們明白,自己曾經是如何面對挑戰,才成爲了今天的自己。

我再也沒有崩潰大哭過了。

今年開春爸爸離開家去另一個市上班。習慣了他送走我,那是第一次送他。在家裏到處翻看是有什麼東西他可能用得上的,衛生紙、洗髮水、釣魚燈、方便麪……塞了滿滿一車,揮手和他說拜拜。那個時候才體會到,原來每次他們送走我,是這樣的心情啊。

是明明知道缺什麼哪裏都買的到,還是希望該帶的都帶齊了;是明明知道他不管去什麼地方都可以把自己照顧得很好,但還是爲分離感到難過;是明明知道去新的地方有新的開始是人生值得期待的事,卻仍寧願什麼都不改變,一家人都在一起,都留在今天。

爸爸這次離開家,我有一種強烈的“失去”感。而後又想,正是因爲擁有過美好,纔會感到失去,纔會害怕失去吧。

那之後過了兩週爸爸有事臨時回家一趟,聽到他的車停到院子裏,我趕緊開門去迎接他,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我聽見媽媽說“這孩子還是喜歡她爸爸多些。”

他是開了好幾個小時的車剛到家,我也剛剛結束了一天的居家辦公,按計劃一家人要動身去姨媽家。想到他應該很累了,我說“我開車吧。”爸爸卻說“你也辛苦了一天了,我來吧。”

今年身邊陸續有同齡人的父親因病離開,我都覺得好不真實。爸爸這幾年都還在學習、提升學歷、考證,我總感覺他還很年輕。甚至常常在網上刷到一些“50歲老年人”的視頻,都覺得他的50歲很不真實。

有一個心願一直沒有給爸爸說,就是希望他退休後能寫一本有關自己的書,這樣我就可以從他的角度更多去了解他了。

幾年前我生大病住院期間,總是問他“人活着的意義是什麼”,我忘記了他的回答,最近又問了他一次,他這樣回答:

每當感到失意、低落的時候,總會去想爸爸在成都照顧我的那段時間裏,在小區樓下陪我打乒乓球,在牀邊彈尤克里裏的時光,感嘆我是如此的幸運,感謝我的爸爸給我一個觸手可得的童年。

謝謝父母給我愛與生命,祝爸爸父親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