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們心中,敦煌不止是一個地名,是一種美,更是一種文明的象徵。
學者李冬君說:“西域,不僅是佛法的通道,敦煌,也不單是大乘的驛站,它更是一個文明的大熔爐,中國、希臘、印度三大文明在那裏融冶,形成了一個真正具有世界性的新世界……”
這裏是名副其實的文化熔爐,世界主要文明在敦煌交匯。

然而但任何一種美、任何一種文明,都有生命,有青春、高峯與衰微,有初生,也有死亡。敦煌文明也不例外,儘管文明遺存仍在,但這一文明在走過1200年之後,終結了,停止了,彷彿正在死去。甚至有專家預估,無論如何,未來50年到100年內,莫高窟或將湮沒黃沙中。

而有一個人早在多年前就看見了這種危機,他把自己人生最好的年華全部獻給了敦煌,把斷崖峭壁上石窟裏的敦煌藝術臨於紙上,輯錄成書,使驚天之美重現人間,讓世人可以循着壁畫上的蹤跡,逆着時光,穿越千年沉寂的歲月,回到它們最輝煌的時代。
一見敦煌“誤”終生:沒有人比他更愛敦煌
他是常書鴻,異國他鄉的一次偶遇,讓敦煌成了他心頭的一點硃砂痣,魂牽夢繞。
1935年,法國巴黎,常書鴻正像往常一樣,漫步在塞納河邊。這是一條他每天都會走的路,今天不知爲何,他突然在一箇舊書攤旁停下了腳步,原來他被一部名爲《敦煌石窟圖錄》的書吸引住了目光。
書中滿是敦煌莫高窟壁畫和塑像的照片,他十分驚奇,方知在中國還有這樣一座藝術寶庫存在,他作爲中國人,竟對此一無所知。

一見敦煌“誤”終生。這位已在巴黎畫界獲獎無數、前途無量的年輕畫家,毅然地做了一個決定——回國,弘揚敦煌藝術!
世界畫壇上從此少了一位大師,而敦煌文化則產生了一位守護人。
此時的中國,抗日戰爭即將全面爆發。戰火紛飛亦無法動搖他奔赴敦煌的決心,1936年,他毅然踏上了回國的列車。
北平、牯嶺、沅陵、昆明、重慶、蘭州……一路坎坷,六年輾轉;賣油畫、賣傢俱,他甘願破釜沉舟向敦煌。
妻子不理解他的選擇,他解釋道:“巴黎雖好,非久留之地,我的理想是將來能讓全世界的人像知道巴黎一樣知道敦煌,讓全世界的人像喜歡巴黎一樣喜歡敦煌。”
從此,紮根西北荒漠,埋頭臨摹與研究。半個世紀,一萬八千多個日夜,他與敦煌共命運。煤油燈的一點微光,逐漸照亮了敦煌的光彩。

孤守敦煌50年:在所不辭的“無期徒刑”
在敦煌駐守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具體有多辛苦,從張大千調查完莫高窟,臨走時對常書鴻說的一句話便可見端倪,“我們先走了,而你卻要在這裏無窮無盡地研究保管下去,這是一個長期的——無期的徒刑呀!”而常書鴻,就在此“服刑”了五十年。
黃沙漫天的荒漠,沒有自來水、沒有電,基本的生活條件難以得到保障。常書鴻抵達敦煌的第一頓飯,喫的是用河灘水煮的半生不熟的厚面片,筷子還是剛從河灘上折來的紅柳枝做成的。
修自來水是八十年代之後的事了,那之前,以常書鴻爲代表的守護者們喝的是苦口泉的水,鹽分高,味道苦澀。“剛來的時候都要鬧一個月肚子”,著名壁畫修復師李雲鶴回憶道。

可即使再苦,對敦煌的愛還是蓋過了一切。在這裏,常書鴻看到了伯希和《敦煌石窟圖錄》中所看不到的各時代壁畫絢麗燦爛的色彩,他陶醉在這個藝術宮殿之中。
甚至,他還能在困頓的生活中找到不少生活的樂趣。1946年,他從重慶購置一批物資,乘着新得到的美式十輪卡車,帶着子女返回敦煌。近一個月的行程,1500多公里的路程,他從重慶帶上一對活鴨和一對活鵝返回敦煌。很多人看到帶着鴨鵝的卡車感到很奇怪,常書鴻風趣地說道:“也讓它們移居敦煌,讓敦煌的老鄉看看除了雞之外還有鴨和鵝哩!”

冬季的洞窟太冷不能臨摹,常書鴻便組織大家在中寺前後院的正廳畫速寫,請當地的百姓做模特。當時物資緊缺,臨摹的顏料難以購買,常書鴻試驗後發現當地的黃泥與土紅泥可以做顏料,便發動大家動手研磨泥巴,自己做顏料。傍晚的時候,院子裏、屋子裏的人便經常各拿一個粗碗,一邊聊天一邊研磨顏料。
正是這樣的常書鴻,才能在張大千半開玩笑說敦煌工作是無期徒刑後,笑着回應:“如果在敦煌工作猶如‘徒刑’,那麼即使是‘無期’也在所不辭。”
艱苦的修補與維護:讓失落的敦煌再放光彩
在常書鴻來敦煌之前,莫高窟已持續了四百多年無人管理、無人修繕、無人研究的狀態。莫高窟附近的農民,不僅在洞窟裏生火做飯,還在洞窟前放牧牛羊。
“那時他面對眼前滿目瘡痍的敦煌,和在巴黎邂逅的敦煌截然不同。失望之餘他又說,我既然來了,就要保護你,不保護連這些都會毀掉。”兒子常嘉煌回憶道。

看到敦煌滿目瘡痍的情況,常書鴻開始帶領大家清理掩埋洞窟的積沙,他們和民工一道,自制拉沙排,打着赤腳,清除積沙,苦戰兩個春秋,清除近十萬立方米的流沙。
他愛惜敦煌的一草一木,自從四十年代定居敦煌,開始每年在敦煌種植樹木,並將樹林帶逐年向北延伸拓展。經過四十年的改造,新樹林帶已延伸到下寺一公里以外。
經年的侵蝕與破壞早已使莫高窟十分脆弱。458窟的通心木柱因蟲蛀突然倒塌,159窟唐塑天王的右臂大塊脫落……每一次危急警報響起,常書鴻便要開始一場艱苦的修補勞動。

臨摹壁畫也是事非經過不知難。洞中幽暗,當時又沒有電燈,常書鴻只能點一支時明時暗的土蠟燭工作,照一筆,畫一筆。臨摹洞頂壁畫時,常書鴻的頭和身子幾乎成九十度的直角,時間一長,就會頭昏腦漲,甚至噁心嘔吐,手臂更是時常痠麻。

即便如此,他仍馬不停蹄組織大家修復壁畫,蒐集整理流散文物,撰寫一批有較高學術價值的論文,臨摹大量的壁畫精品,多次舉辦大型展覽,出版畫冊,向更多的人介紹敦煌藝術,爲保護和研究敦煌石窟做出了卓越的貢獻。
在他的夢裏,敦煌活了過來,一個個飛天從洞窟中翩翩飛出,天空中飄滿五彩繽紛的花朵,鐵馬的叮噹聲奏出美妙的音樂……
“敦煌的守護神”:捨棄所有爲敦煌
常書鴻肩上的擔子越來越重。
原本願意和他一起來莫高窟的人就不多,其中,不少人幹了一段時間後,便因爲各種原因選擇離開,人手不足這一問題時常困擾着他。
臨摹壁畫、測繪石窟圖、調查石窟內容、給石窟編號、除沙種樹等工作他得做,外部方方面面的關節他也得打通。
新中國成立之前,國民黨政府撥款經費很不及時,在物價飛漲下,好不容易到手的錢又不斷貶值。他一拿到錢就趕忙去城裏找地主換麥子,以維持敦煌的生計。

重壓之下,他難免鬱悶、煩躁,以至於疏忽了對妻子的關照。直到妻子決定離婚,突然出走,他才意識到自己的大意。他悲愴欲絕,忍不住懷疑自己的選擇。
敦煌的夜是萬籟無聲、死沉沉的,遠處還不時會傳來幾聲恐怖的狼嚎。常書鴻夜不能寐,他想起自己常去的254號洞窟,在那有一幅《薩埵那太子捨身飼虎圖》,爲了讓母虎延續生命,薩埵那太子毅然刺破血管,他在晚年撰寫的《敦煌,敦煌——常書鴻自傳》中寫下了當時的心路歷程:
“薩埵那太子可以捨身飼虎,我爲什麼不能捨棄一切侍奉藝術、侍奉這座偉大的民族藝術寶庫呢?在這兵荒馬亂的動盪年代裏,它是多麼脆弱,多麼需要保護,多麼需要終生爲它效力的人啊!我如果爲了個人的一些挫折與磨難就放棄責任而退卻的話,這個劫後餘生的藝術寶庫,很可能隨時再遭劫難!不能走!再嚴酷的折磨也要堅持幹下去。”

如果常書鴻當年留在法國,或許會成爲名震一時的畫家。彼時,他已經在法國巴黎世界藝術中心站穩了腳跟,畫作也拿了不少獎,還是巴黎美術家協會會員、巴黎肖像畫協會成員,他的數幅畫作分別被珍藏在里昂國立美術館和蓬皮杜藝術文化中心。
但如果當年他沒有去敦煌,他不會成爲“敦煌守護神”,敦煌也不會是如今的模樣。但世間往往沒有如果,他認定的事情就一定會去做,他從不後悔自己的選擇。
直到生命最後時刻,他仍心懷敦煌,並留下遺囑,“以後死也要死到敦煌!如果死在北京,骨灰還是要送回敦煌的!”
他的骨灰最終被葬在莫高窟九層樓的對面,不朽的墳塋像一個大大的句號畫在漫漫黃沙茫茫戈壁之中。這裏是他人生最重要的拐點,也是他最後的歸宿。
敦煌研究院名譽院長樊錦詩先生回憶常先生時,寫道:“20世紀40年代以前的中國美術史著作幾乎沒有提及敦煌藝術的,而50年代以後,談中國傳統美術的論著,幾乎沒有不提敦煌藝術的。這一重大轉變,是與以常書鴻爲首的敦煌研究所的美術工作者們艱苦卓絕的努力分不開的。”

常書鴻的敦煌記憶:讓你輕鬆看懂敦煌1600年的文化積澱
1994年常書鴻先生辭世後,其女常沙娜教授繼承父親遺願,繼續守護、傳承敦煌文化,歷時20餘年,梳理、集結常先生散見於數百種圖書、報紙、期刊、內部資料中有關敦煌文化的文字,成此一套人人都能讀懂的敦煌文化入門指南——這就是《敦煌三書》,將敦煌跨越千年之美盡數呈現在讀者眼前;完成對父親弘揚敦煌的承諾,喚醒更多人認識中國傳統文化。
◎一眼千年:一部活的藝術史
早在歐洲文藝復興千餘年前,中國的建築、繪畫、雕塑等造詣已達到昌明精深的高度。遺憾的是,由於朝代更迭、變亂戰禍和自然侵蝕,沒有足夠的實物作爲例證。而位於深山曠漠中的莫高窟,卻奇蹟般地保留了北涼、北魏、西魏、北周、隋、唐、五代、宋、西夏、元等10個朝代的壁畫、彩塑佳作。
如今,只有在敦煌,才能“行五十步穿越百年,行百步穿越千年”,系統而完整地目睹中國偉大的藝術寶藏和一脈相承的藝術傳統。
正因如此,常書鴻先生在“敦煌三書”中形容道:“敦煌藝術是一部活的藝術史,一座豐富的美術館,蘊藏着中國藝術全盛時期的無數傑作。”
◎《敦煌三書》:瞭解敦煌文化的不二之選
融合了古希臘與古印度藝術特色的犍陀羅式的雄健佛像,足以媲美文藝復興傑作《蒙娜麗莎》的微笑菩薩,源自中亞的粟特文書,與中原貴婦服飾妝發如出一轍的女供養人像……凡此種種都可在敦煌看到,也只可在敦煌聚合。這裏,就是敦煌,盛大輝煌的敦煌,獨一無二的敦煌。
《敦煌三書》是一套關於敦煌石窟、壁畫藝術、彩塑藝術的通識性讀本,包含是“敦煌守護神”常書鴻先生的匠心之作。常先生作爲最早一批投身敦煌石窟保護的藝術家和潛心鑽研敦煌學多年的學者,兼具畫家的審美眼光和學者的細緻嚴謹,成此一套人人都能讀懂的敦煌文化入門指南,盡數呈現敦煌跨越千年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