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新闻

信息过载时代的新闻精选

被低估的刀郎 仍然是獨立音樂的高端局玩家

刀郎一直是民謠歌手,作品的底色也始終是民謠音樂,引發的審美爭議源於評價體系的錯位,被看做流行音樂人。相對流行作品裏工業級的製作,早期刀郎的專輯顯得過於簡單,但那是硬件比對結果,不是創作能力體現,如果刀郎在民謠音樂人的座標裏,他是超越性的存在,讓一種地下的、邊緣的小衆風格,走進主流,併成爲主流,獲得成功。

刀郎
刀郎

民謠音樂真正被大衆熟知是通過各類綜藝節目,滿打滿算也就十年曆史,在綜藝節目出現之前,民謠是未能走進大衆視野的小衆啓示錄。刀郎的首專《2002年的第一場雪》發表於2004年,比民謠進入綜藝更早十年,那時民謠音樂沒有羣體效應,更沒有確立標識性的風格特徵與表達方式,他沒有被歸爲民謠歌手,是因爲作品早於大衆對民謠音樂的認知。

民謠是用現代方式對民間音樂進行整理重構,形成新的表達,同時又能貫穿地域性和民族性。刀郎的音樂裏,民間音樂元素佔據非常重要的位置。蘇陽、野孩子、最初的杭蓋,也都以民間音樂爲養分進行創作,脈絡上並無差別,但刀郎與他們的口碑完全不同,在文藝青年眼裏,他們是硃砂痣,刀郎是蚊子血。這種差別心並非源自音樂本身,而是文藝虛榮。

無論在主流音樂圈,還是在民謠音樂圈,刀郎的原罪都是太紅了,他過於通俗,但民謠的本質就是通俗,只有通俗才得以流傳,某些看似特立獨行的民謠人,並不是品味高雅,而是能力不夠。民間音樂是公共的文化遺產,不排斥任何創作者,因此民謠作品的審美維度有限,旋律好聽是其一,歌詞有韻味是其二。

個人首張音樂專輯《2002年的第一場雪》
個人首張音樂專輯《2002年的第一場雪》

如果在民謠專輯裏進行比對,《2002年的第一場雪》要好過《白銀飯店》與《安河橋北》,無論從流傳度,辨識度還是民謠歌詞裏高效的的敘事性,刀郎都是更接近民謠本質的創作者。《白銀飯店》是對詩歌的模仿,更準確地說,是對尹麗川的模仿,但不得要領;《安河橋北》是差生混社會的文藝腔調,要到《郭源潮》時,胖冬野才找到屬於自己獨屬的創作語言。而《2002年的第一場雪》從文本到旋律,再到對民間音樂的個性化引用,出手便自成體系。

民謠受衆不願意承認的刀郎的行業存在,是對民謠認知的狹隘,也是對歌單的無由捍衛。同樣是借鑑新疆音樂中亞音樂,刀郎做的比張瑋瑋,馬條差嗎?只不過張瑋瑋和馬條完成了身份和語氣上的都市化改造,他們的書寫更符合文藝羣體的閱讀經驗,因此獲得了潮流層面的認可。

刀郎是木訥,老實,時髦不起來的草根音樂人,這個形象同時融入在他的作品氣質裏,在流行音樂範圍,他缺少精緻的形象定位;在民謠領域,他又缺少被作品外的故事性,刀郎更像一種純音樂的存在,看不見額外的色彩,大道至簡,內斂坦蕩,反倒有古早的豪俠之氣。

刀郎
刀郎

用大白話寫刀郎的歌詞並不簡單,能力與自信缺一不可。反對修飾,平鋪直述,這纔是民謠本質。西北民歌裏常有潑辣的俚語,市井得無以復加,但在表達主題中,這些語言因精確鮮活,得以流傳至今。

刀郎的音樂被低估,刀郎的歌詞被更嚴重的低估。專輯《山歌寥哉》給民謠音樂的文本上了很大強度,他的敘事能力已經遠遠領先大部分獨立音樂人。

以同題材類型作品做橫向比對。裁縫鋪樂隊今年發表了專輯《民間小故事》,十首歌裏有五首序曲湊數,不值得談,另五首主題是民間志怪傳說,文本創作如同胎教水平,這些歌詞無論對傳統文化,還是對聽衆的智力,都堪稱侮辱,裝神弄鬼混市場,腦袋空空講民俗,卻鑽營出不少好評度。反觀專輯《山歌寥哉》的每一首歌詞,其立意,語感,表達的準確性,敘事的完整度,全部是碾壓級的存在。這兩專輯放在一起,已經在矮化刀郎了,如果說裁縫鋪的作品更強調音樂性,那我的看法是,音樂性上,刀郎同樣是碾壓級的存在。

裁縫鋪不算民謠音樂人,但民間音樂是他們最重要的標籤,具備很強的市場代表性,如今大量鑽營民間音樂賽道的創作者,都是藉着民間音樂沽名釣譽,量產贗品。刀郎的價值被忽略,是劣幣驅逐良幣的市場表現。

《山歌寥哉》封面
《山歌寥哉》封面

主流與小衆對刀郎的無視,從來不是音樂問題,而是資源問題,文化批評與行業排擠無非爭奪資源的手段,刀郎有着絕對的大衆商業市場,但作品在文化層面,始終缺乏客觀的看待。

《羅剎海市》走紅後,汪峯錄了一期短視頻節目,否認網友對歌詞的猜測,同時技術層面分析了這首歌的優點。視頻最後,汪峯喊話刀郎,作品層面我懂你。我相信汪峯視頻表態的真誠度,也很喜歡同行間純技術類分析,但這個視頻給我觸動最深的是,專業人士完全知道刀郎的音樂水平。

當下很多獨立音樂創作者,只在安全區裏表演,卻迴避着現實裏的真實疼痛,連油膩的風涼話便宜話都不說了,價值觀正確無比,失去了眼界與個性。反倒是刀郎還在作品關照現實,借古論今,眼光直視當下,這是刀郎值得尊重的原因,他起手式是民謠,如今依舊是民謠,並開拓着民謠的表達邊界。

《山歌寥哉》與《彈詞話本》雖然已不是民謠形態,但根源上仍是民間音樂的底子,只是不再僅着眼於新疆音樂,如今的刀郎有一種自得的豐富,大師氣象的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