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回到鄉村生活成爲一種時尚,但不是人人都能拋下工作,如何在城市的居所中安頓自己,很多人做了不一樣的嘗試。

今年34歲的茶武,在2019年從上海回到老家合肥,買下130平的房子獨居。
屋子的每處細節都力求精準,每件傢俱必須符合包豪斯的極簡精神,家電做隱身處理,“龜毛”到了極致。

85後設計師孫凱倫和先生、藝術家RJ,在上海西郊,爆改了一間20世紀末的230m²頂層複式,選用黃、紅、橘等大膽鮮豔的色彩,他們和孩子都有獨立的空間,又能隨時相互交流。

70後的張靖和張晨露,兩年前開始在北京望京,改造一間200多平米,有小院子的三層半疊拼住宅。
引入小園林和水榭茶室,使用天然材料和手作傢俱,借用窗外自然風景,營造都市山居的感覺。
01 獨居在“銀翼殺手”風格的家

我是茶武,在老家合肥獨居六年了。2019年我打算回合肥,當時距離離家有十年了。回老家跟爸媽在一起,下了班能跟發小約一約,這種生活也挺好的。回來以後沒多久就遇到了疫情,閒得發慌,我想要不買套房裝一裝吧。
把家裝修成銀翼殺手風,其實不在我的計劃之內。網友們覺得,我家裏大量的冷色調,不鏽鋼金屬元素,以及整體的氛圍,讓人有一種不真實感,很夢核,很賽博,尤其是在下雨天。

我家一共130平方,最開始是四室兩廳,很符合當下中國老百姓的購房需求。但是我不夠典型,單身獨居,在家辦公。比起很大的臥室,我寧願要一個敞亮的空間,所以我把它破局成了兩室一廳。

沉浸式的全屋薄荷綠,是根據iPhone背後的顏色選出來的,通風口刷成了綠色。

在傢俱的選用上,我喜歡耐看的、永不過時的經典單品。茶几是銀翼殺手的同款品牌,也是我家最有靈魂的單品。它是意大利品牌Kappa的中古傢俱,有着強烈的雕塑感與造型感。沙發是Le Corbusier LC3和LC2.主位放着一把有雕塑感的紅藍椅,這是1918年由荷蘭設計師赫裏特·裏特費爾德設計的。

牆上的置物架很靈活,可以隨便地控制排列組合。我希望地面也有一些有趣的設計,用內嵌的小方磚瓷磚把整個空間隱形地勾勒出來了,像是不可去除的紋身。

我家一進門就是開放式廚房。島臺臺面使用了Raf Simons在Calvin Klein設計的一件外套的配色,他是我非常喜歡的服裝設計師。島臺側面用了紅色,因爲裝修到最後,我會覺得大量使用低飽和度的綠和藍是不是太過剋制了,想有一些更強烈的表達。

廚房旁邊我改造成了一個家政間。這裏有家中唯一的承重結構,我把冰箱挪到了這裏,以內嵌式的方法藏了起來。這裏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個洄游動線,讓整個空間更活潑。

陽臺被我改造成了一個辦公區域,放置了一張非常長的辦公桌。旁邊我做了一個壁龕劃分客廳跟主臥,上下滑輪的結構,裏面是電子產品的收納。
陽臺兩側原本是排水的管道,我把它們分別設計成了凹凸的長方體和圓柱,減少視覺上的存在感。

在我的臥室看不到掛畫、電視機,只有一抹的綠色,一張睡覺的牀。我把主臥的衛生間給砸了,換來的是一個步入式的衣帽間。

我是一個比較反叛的人,我家的裝修反骨行爲包括:牀是對着門的、背光的工位、定製櫃不到頂……
大家會覺得我家沒有家的感覺,但是家的概念又是誰去定義的呢?我覺得家不一定非要定義成溫馨的,也不一定非要木地板和暖色調。

裝修新家其實就植入了“home office”(家庭辦公室)的概念,我認爲這將會是一個趨勢。這個空間一直源源不斷地給我情緒上的共鳴跟價值,也給我能量。哪怕什麼事都不做,我也很放鬆。
02 爆改老宅,色彩繽紛的家

我是孫凱倫,我和先生RJ2018年結婚,前3、4年都是租住在市區的一個小房子裏,非常忙碌地在工作的狀態。直到3年前,我慢慢覺得,其實可以花更多的時間來關注自己、關注家庭。辭職出來建立了自己的設計工作室、開始計劃生寶寶,也是在那個時間,我決定爲家人打造我們的“第一個家”,開啓一種全新的生活。

這個房子位於上海西郊,230m²,在一個20世紀末的聯排別墅的3樓、4樓區域,獨特的尖頂結構存在着很多設計、改造的可能性。

門廳的天花做了切割,頂上的天花吊頂也拿掉,有了一個非常有儀式感的挑空空間,上面做了採光井引入天光。
走進來,會看到一根比較奇怪的紅色鋼柱,是這個房子自帶的。我就以它爲切入點,用紅色的語言作爲一個線索,所有的流線、樓梯、窗框都是紅色金屬。

一路引上去,中庭的部分有連橋,從主臥通向衣帽間。每一次步行的過程中,都能看到整個入口門廳的狀態,主臥也開了一扇窗看向門廳。

同樣的紅色線索也出現在二樓的書房。對RJ來說,藝術是他的一個精神聖地,我就利用尖頂結構,加了一個閣樓。下面是我居家辦公的地方,上面是他的雕塑工作室。從雕塑工作室的玻璃窗看出去,視線又回到門廳。通過結構的改造,把所有這些功能空間都串聯起來。
這個房子很特殊的一點就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相對獨立的空間,但同時又基本都是開放的。你從任何一個點都可以聽到人的聲音,關注到彼此,相互交流,把一家人的關係拉得更近一點。
色彩與光線的碰撞是這個房子的另一個特點,引用了一些我非常喜歡的建築師路易斯·巴拉甘的自宅的設計元素。我希望用顏色帶給家人一種溫暖的力量,非常有活力的每一天的感覺。

門廳用了黃色、橙色、橘色的暖色系組合,不同季節、時段都有非常豐富的光的效果。特別是早上,光斜斜地打在粗糙肌理的牆上,有一種室外感、度假感。晚上下班回家的時候,光線最黃最暖的就是我家。
大門是RJ根據我們結婚週年紀念日那一天的光線反射設計的。上面的紋理、角度,那一天的時候,光線照到上面就會反射進我的眼睛裏,門的兩面對應上午和下午的兩個時段。

側牆的窗戶全部改爲整幅玻璃的大鋼窗,下午的時候客廳的光照是很足的,投射出家裏植物搖曳的影子。
整個客廳都是開放式的佈局,廚房做了一個白色的開孔設置島臺,是目前家裏活動最密集的地方。


到了樓上,女兒莉森的房間是藍綠色調的,比較活潑、明亮。我們的房間門則是黃色的,衛生間是墨綠色調的,更神祕、浪漫一點。
相比明豔的用色,傢俱的選擇比較沉穩,用一些我們收藏的藝術品做點綴。基本都是青年藝術家的作品,很多就是我們生活中的朋友。


進門處放着寶寶出生兩個月前我一眼相中的一張畫,叫“Here she comes(她來了)”。當時我們還不知道寶寶的性別,沒想到生下來真的是女兒。
客廳,主要圍繞着藝術家張文智的柚木屏風展開,他用水墨的形式表現了中國東北地區的一段歷史。樓梯間的牆也利用起來,展示一些影像藝術作品……

家裏最多的還是RJ的雕塑作品,有一些funky在裏面,我覺得也是我們生活中某種性格的表達。
房子設計的時候,他就提了一個需求——想要稍微空一點。因爲他覺得這是一個會跟着我們一起成長的家,我們不用一下子就把它完全填滿,應該給我們自己一點時間,慢慢知道要放什麼東西。
03 安住的力量

很多人嚮往鄉野,想要被自然治癒,但我們要在城市裏工作,不可能經常跑到山裏去。看到很多人說,下班後都要待在車裏,喘息一下,然後再回家。我們想探索城市山居的可能,如何讓空間給人滋養,緩解焦慮。
我是張靖,兩年前,在望京的一個小區裏,我和張晨露偶遇一套有院子的房子。我們把它定義爲第三空間,是居住與工作之間的一個場所。
石竹齋因院子安放了湖石與竹子而得名。建築共分爲三層半,一層是會客區域,一個茶空間,二層是辦公區域,書房和小茶室,三層是休息的區域,半層爲冥想室。一層一層往上,越來越安靜和私密,往下越來越開放明亮。

屋子整體的結構像一座山,一層層往上疊拼,模擬古畫的結構。山腳下是一個建築,往上登,半山腰有瀑布下來,出現一個小水榭,快到山頂的地方有雅閣,再往上有寺廟。我們把樓梯打造成山路的感覺。

其實屋子並不大,在不到300平米的空間裏,我們運用人的動線和視線的交織,讓人感覺空間的延續。

到二樓坐在小茶室裏,向右看,會發現窗戶被故意壓低了,看不到小區裏其他建築物的存在,只能看到窗外的山楂樹。向下看,可以看到竹子和石頭。人的視線在其中游走,彷彿身處自然中。

其實現在不缺大空間,很多人家裏房子都很大,但是沒有獨處的空間。我們在設計石竹齋的時候,會有意設置多人聚合在一起的場景區域,也會留出與自己獨處的角落,這比較符合我們現階段的生活狀態。房子的道理和做人一樣,溫暖到自己,才能去愛別人。

屋子裏有多處二、三平米左右小茶寮、冥想室之類的小空間。沒有設置主光源,我們把光作爲一個隱藏式的存在。窗外的自然光打到地面上,反射到牆上,像漣漪一樣擴散開來。
小時候看哆啦 A夢,就幻想自己藏在衣櫥裏,狹小的空間有一種生命原始的感覺,讓人處於內觀的狀態,人會很專注,和自己對話,得到療愈安撫。住進來以後,我們常常待在各自的小世界裏,互不打擾。

牆面上是一種貝殼材料,像宣紙一樣的肌理。中國人愛喫燒烤,食用完的貝殼深埋地下,很容易造成水污染。硅藻頁巖既可以回收再利用貝殼,對心肺功能有修復作用,可以吸附分解空氣中危害人體的有害物質。
所有推拉門、支窗,直接採用原始的細木工板。它是做傢俱的基礎板,純功能性的,很少這樣直接對外使用。

門板、層板、柱子,均採用大漆工藝,織物使用棉麻和自然染,地面嵌入硯石。大漆傢俱全部是我們和工作室的同事打磨的,沒有市面上的傢俱那麼平滑,做的速度很慢,但每次撫摸它就覺得是有溫度的,有人的情感在。

我們沒有刻意爲石竹齋買什麼新東西。所有的器物都是之前在工作或旅行中碰到,然後收下來。只是喜歡,買來就放着,沒有考慮能不能用上。

現在一說到做東方空間,就要用所謂的新中式,反倒刻意了。我們把意大利中古櫃和德國的現代燈具放在一起。

牆上有17世紀的油畫,趙樸初《尚在人間》、吳昌碩《微》等書法作品。器物更加多元,Martin Janecký的玻璃作品,唐代的佛頭,隋代的相州窯,春秋戰國時代的香爐,明清的佛造像,高古陶器,猿山修古器物再造的鐘表,小澤章子的花器,還收了200多件宋代的建盞。

畢竟身處鬧市區,一樓對着小區裏一條主要的通道,所以門窗找了非常好的隔音材料。聽不到噪音,自然會感覺外邊也慢了下來。但是內部並沒有做太多有意的隔音,當整個空間安靜下來的時候,人自然而然會變得安靜。說話輕聲細語,行動緩慢輕柔,人與人的關係也平和起來。
人的高光時刻是由衣食住行建構起來的,你的日常怎麼過,決定了高光時刻的高低。琴棋書畫詩酒茶,好好去生活,感受褪去火氣,安住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