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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悼蘇州的女兒 審視我們的犬儒和雞賊

一夜之間,這位勇敢的蘇州市民脫敏了。

官方不再諱莫如深,輿論不再欲說還休,網民不再東張西望。曖昧和雞賊的遮遮掩掩,總算讓位於遲疑和遲到已久的崇敬和褒揚。

躺在冰棺和鮮花叢中的她,再也不用頂着通報裏那個冷冰冰的“中國籍傷者”的標籤了。

她叫胡友平,蘇州的女兒。

但迄今爲止,我們還是沒有更多關於她的信息。她的職業,她的家人,她的生平履歷,她的哪怕是更多一張的照片。

我想知道她犧牲的具體細節,想知道她迎着刀鋒衝上去時那每一幀浸透了勇氣與鮮血的畫面,想知道她倒下後被送醫搶救的每一個細節,想知道她去世的具體時刻,想知道她的頭七究竟是哪一天,她的安息之地是否已經選好。

我想到她的靈前和墓前去送上一束鮮花。

我還想知道她的生平,她的喜怒哀樂,她曾經有過和麪對過的種種生活的煩擾、困苦,以及應該有的種種小確幸。

我想她應該有愛人和孩子吧?浸在悲傷之河裏的他們,可能還守在靈前哀哀痛哭吧?她才五十出頭,高堂可能還健在。白髮人送黑髮人,又當是何等的傷痛!除了官宣的“婉拒看望和捐助,希望迴歸平靜生活”之外,他們還會有其他想說和能說的聲音嗎?

但我們所有哀傷和崇敬的指向,都只是當地警方官網那份公文裏頭的大頭照。

我故鄉一位畫家好友據此給她畫了這幅淡筆素描,相當傳神。我一遍又一遍的端詳,她的模樣是如此普通,如此平凡,是隔壁的鄰家大姐,是飯店的服務員,是街頭巷尾的保潔阿姨,是每次我到姑蘇城隨時遇到的萬千名蘇州女子中的一員。

看相的人說,眉間有痣,菩薩再世。我想,這與其說是虛妄的迷信,不如說是人們由衷的崇敬和讚美。她的一己弱軀,在那一刻,比肩神明。

其實我更想說的是,現在鋪天蓋地的崇敬和讚美,不知道又有多少,是想試圖掩飾我們內心密密麻麻的雞賊與犬儒。

事實層面上早就有明確的官方通報。這麼可恥的殺戮,這麼崇高的壯舉,這麼清晰的是非。但,在對她的褒揚官宣之前,又有多少人,願意和敢於,發出哪怕一丁點毫不猶豫地譴責暴行和支持她的聲音啊?

我自己鼓起勇氣寫那篇《請告知英雄的姓名,我們就是她的家人親友!》之時,也是戰戰兢兢。我把臨時鏈接發給朋友,讓幫把關。最終,還是修改了原定的“她配得上一次國葬”的標題。

文章發出來之後,甚至還有這種堅決反對公開她信息的聲音。

背後,是你不能說一點邏輯都沒有的擔憂。

這是多麼混亂的世道啊。

黑白顛倒,是非不分。英雄流血,好人吞聲,正派人膽戰心驚。暴徒揚威耀武,極端言論橫行無忌,養蠱人在後面陰惻惻冷笑不已。我不知道,這個世道是怎麼一步步走到如今這個地步的。又是什麼,讓我們如此忌憚,如此恐懼,如此小心翼翼。

我也不知道,這個局面伊于胡底?何時纔會觸底反彈?

我只知道,前幾天的鴉雀無聲,現在的漫山遍野——這種凡事看風向,這種過份的雞賊,這種浸入骨髓的自我審查,不應該是這個時代的主流和這個社會的基本色。

不管官方發不發聲,上面定不定調,只要是一個正派人該說的話,一個體麪人該亮明的態度,你就該儘量鼓起勇氣說出來,你就該儘量堂堂正正亮出來。

你說我說,大家都來說,說的人多了,社會就慢慢正常了。

我想,友愛,平安,用友愛和勇敢來化解仇恨和殺戮,纔會有平安——胡友平,這位蘇州的女兒名字的寓意,應該就是我們想要的正常社會吧!